番外12(1 / 1)

潮汐声是永恒的囚笼,单调地冲刷着嫦娥残破的意识。每一次浪涌,都像是无形的砂纸,打磨着她神魂中那些惨烈的棱角。老渔夫那带着深海寒意的警告——“你带来的‘光’,太烫”——如同烙印,烫在她心口玉簪的位置。那缕羲曜留下的太阳金焱本源,在这简陋渔屋的昏暗中,隔着温润的玉质,隐隐散发着不安的灼热,像一颗被强行按捺下去、却随时可能爆裂的星辰。

海丫成了这囚笼里唯一的暖色。她像只不知疲倦的海鸟,每日里叽叽喳喳,用最粗糙的陶碗盛来腥咸的鱼汤,用刚捡来的、带着海水凉意的贝壳串成歪歪扭扭的项链,献宝似的放在嫦娥枕边。

“姐姐你看!像不像龙女娘娘戴的珠子?阿嬷说龙女娘娘就住在海底下最亮堂的宫殿里!”海丫黑亮的眼睛里映着贝壳的光泽,充满纯真的向往。

龙女?宫殿?嫦娥指尖抚过那粗糙冰凉的贝壳,心口玉簪的灼热感似乎又加重了一分。老渔夫口中的“邻居”,是否就包含这位龙女?她带来的“光”,是否会烧穿海面,灼伤那海底的繁华?

“阿爷说姐姐是月宫掉下来的仙子!”海丫凑得更近,压低声音,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,“是真的吗?月宫里也有大海吗?是不是比我们这儿还大?”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比划着,带着海风咸腥的气息拂过嫦娥苍白的脸颊。

月宫……大海……冰冷孤寂的广寒宫与眼前这片浩瀚无垠、暗流汹涌的东海,在嫦娥混乱的意识里交错重叠。那片虚空乱流中穷奇绝望的嘶吼,似乎又穿透了时空的阻隔,在她耳畔炸响。

“呃……”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,嫦娥猛地捂住心口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。玉簪深处,那缕不安分的金焱像是被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点燃,猛地一跳!一缕极其微弱、却纯粹到极致的白金光芒,不受控制地从她指缝间泄露出来,瞬间照亮了昏暗的渔屋一角!

光芒一闪即逝,快得如同幻觉。

但蹲在墙角修补渔网的老渔夫,手中的骨梭却猛地一顿!他并未回头,佝偻的脊背却瞬间绷紧,如同嗅到风暴气息的老礁石。那双浑浊的眼睛里,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,随即又沉入更深的古井,继续着手头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活计。沙沙的梭子声,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,重新响起。

海丫却吓了一跳,小脸煞白:“姐姐!姐姐你又痛了吗?我去叫阿爷!”她慌乱地跳起来就要往外跑。

“不……不用……”嫦娥艰难地喘息着,强行压下心口的悸动和那几乎冲破封印的光芒,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安抚,“只是……有点累。海丫,陪我说说话就好。”她不能惊动老渔夫,更不能惊动这看似平静海面下潜藏的“邻居”。

海丫迟疑地停下脚步,担忧地看着她,最终还是乖乖坐回草席边,小手轻轻拍着嫦娥的手臂,像安抚受惊的小兽。

日子就在这表面的平静与暗涌的危机中,一天天滑过。嫦娥的身体在鱼汤和那不知名草药的滋养下,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般恢复了一丝力气。至少,她能自己坐起身,透过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长久地凝望门外那片变幻莫测的大海。

她看着日出日落将海面染成熔金或墨玉,看着海丫和村里的孩童在退潮后的礁石滩上追逐嬉闹,捡拾贝类,看着老渔夫驾着他那艘破旧的小舢板,在风浪中起伏,撒网,收网,日复一日。这片凡俗的烟火,带着粗粝的生命力,像一层薄薄的壳,暂时包裹着她这颗来自冰冷神域的残破内核。

然而,这层壳是如此脆弱。

心口玉簪的悸动,如同一个无法关闭的警报器。每当夜深人静,海浪声成为唯一的主旋律时,那悸动便格外清晰。嫦娥能清晰地“听”到,簪内那缕属于羲曜的太阳金焱本源,正发出一种持续不断的、如同被困幼兽般的焦躁嘶鸣!它在渴望!在咆哮!在疯狂地撞击着玉簪的封印!

它在渴望什么?

是感应到了虚空乱流中穷奇那滔天的凶煞与痛苦?还是在警告她,这片看似平静的东海之下,那名为“邻居”的恐怖存在,正因她这“烫”的存在而逐渐苏醒?

更让嫦娥心惊的是,她发现自己残存的月魄神力,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禁锢,沉滞在四肢百骸的最深处,难以调动分毫。唯有心口那支玉簪,成了一个不受控制的能量节点,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源头。

她像一个抱着点燃引信的火药桶,在悬崖边蹒跚行走。引信在嗤嗤燃烧,而悬崖之下,是深不可测、潜藏着巨兽的幽暗深海。

这日午后,海丫兴冲冲地跑进来,手里举着一片巴掌大小、边缘被海水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黑色鳞片。那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,隐隐泛着一种深沉的、如同石油般流动的幽光。

“姐姐!姐姐你看!我在老龙滩那边捡到的!”海丫献宝似的把鳞片递到嫦娥眼前,小脸因为奔跑而红扑扑的,“好大好硬!比阿爷打的鱼鳞硬一百倍!阿爷说可能是巡海夜叉掉的鳞!夜叉可厉害了,是龙王爷的兵!”

“巡海夜叉?”嫦娥的心猛地一沉。她接过那片鳞片,入手冰凉沉重,带着深海特有的阴寒和一种……极其细微、却异常清晰的凶戾气息!这绝非普通海鱼的鳞片!这气息……隐隐带着一丝与那虚空乱流中穷奇凶煞之气相似的……污秽感!虽然极其稀薄,但本质却令人心悸!

难道……这东海的“邻居”,与那被诅咒污染的凶煞……有所关联?

这个念头如同毒蛇,瞬间噬咬住她的神经!心口的玉簪仿佛受到了这鳞片上凶戾气息的刺激,猛地一跳!簪尾的白金光芒不受控制地再次闪烁了一下!

“咦?姐姐,你的簪子……”海丫惊奇地睁大了眼睛。

“没什么!”嫦娥猛地将鳞片丢开,如同丢掉一块烧红的烙铁,同时强行压下心口的悸动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,“海丫,以后……不要去老龙滩那边玩了。危险。”

海丫被嫦娥的反应吓了一跳,看了看地上那片幽光流转的鳞片,又看看嫦娥苍白的脸和心口位置,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,眼神里却多了几分疑惑和不安。

嫦娥靠在粗糙的草枕上,闭上眼,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。那片鳞片带来的冰冷凶戾气息,如同跗骨之蛆,缠绕不去。老龙滩……巡海夜叉……龙王爷的兵……这绝非偶然!

这片看似庇护她的东海之滨,这简陋的渔村,早已被无形的丝线缠绕。丝线的一端系在她心口那烫手的玉簪上,另一端,则深深探入那片墨蓝色的、深不见底的、翻涌着未知凶险的海渊。

老渔夫无声地出现在门口,挡住了大部分光线。他佝偻着背,目光扫过地上那片幽光闪烁的鳞片,又缓缓移向草席上闭目喘息、却难掩惊悸的嫦娥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那布满风霜的脸上,沟壑似乎更深了些。他弯腰,用两根枯瘦的手指,极其小心地、仿佛拈起一块烧红炭火般,捏起了那片黑色的鳞片。

指尖触碰到鳞片的瞬间,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幽蓝微光,再次从他指腹间泛起,将那鳞片上附着的凶戾气息瞬间隔绝、净化。

他捏着那片鳞,走到墙角,随手将它丢进了那个盛放废弃渔具和杂物的破筐里。动作随意得如同丢弃一片烂菜叶。

然后,他重新拿起渔网和梭子,坐回墙角。

沙沙……沙沙……

梭子摩擦网线的声音,在这死寂的午后,显得格外刺耳。每一次摩擦,都像是无形的刻刀,在嫦娥紧绷的心弦上划下更深的痕迹。老渔夫那沉默佝偻的背影,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,如同一座压向她的、沉重而神秘的礁山。

风暴,正在这平静的表象下,无声地酝酿。而她心口那灼烫的“光”,就是引燃一切的……火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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