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庙会的喝彩与掌心的余温(1 / 1)

林晚秋的指尖捏着块刚绣好的绢帕,上面是朵含苞的荷,金线勾的瓣,银线描的蕊,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。

这是她凌晨赶制的,顾向北的侄女说“庙会上的香包都要有花样,这个荷苞能卖好价钱”。小姑娘背着个绣满流苏的挎包,里面装着三十个香囊,是用林晚秋染的靛蓝布做的,里面塞着艾草和薄荷,是张奶奶说的“端午戴这个,蚊虫不近身”。

“妈妈……走……”小团子拽着她的衣角,脚边放着盏小巧的纱灯,是昨晚顾向北帮他做的,绢面上被孩子戳了几个小洞,撒了金粉,像星星落在了荷叶上。

林晚秋把最后一块桂花糕放进竹篮,是张奶奶凌晨蒸的,新采的桂花混着糯米香,甜得恰到好处。她还装了瓶绿豆汤,冰糖是顾向北特意去供销社换的,凉丝丝的,混着香囊里飘来的艾草香,在巷子里漫开,像淌过一条清甜的河。

顾向北的板车停在巷口,军绿色的外套搭在车把上,竹筐里装着三十盏纱灯,缠枝莲的、岁寒三友的、荷苞初绽的,在晨光里像片会发光的花海。他正帮小团子把纱灯固定在车帮上,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。

“李师傅说戏台左侧的展柜最亮,灯挂在那,金线能闪到散场。”他抬头时,目光落在林晚秋手里的绢帕上,“荷苞的阴影用银灰线勾,比全用金线更显层次。”

“你教我的。”林晚秋笑了笑,把绢帕放进挎包,“昨天你帮我浆金线时说的,‘暗处要用冷色,才衬得亮色更跳’。”

这是她接活的第八个月,从偷偷摸摸换红薯,到能在庙会展出作品,顾向北的话总像根线,悄悄串起她散落的底气。比如他说“染布要等晴天,阳光能定色”,说“绣金线前要洗手,油脂会让线发暗”,这些细碎的叮嘱,比沈建斌那几句空头承诺实在多了。

板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,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。小团子坐在车斗里,举着纱灯晃,光影在顾向北的军绿色外套上跳,像群调皮的萤火虫。路过供销社时,林晚秋瞥见沈建斌站在门口,穿着新做的的确良衬衫,身边却没了张兰——张奶奶说“张兰嫌他当副主任还抠门,回娘家了”。

沈建斌也看见了他们,眼神复杂地动了动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别过脸,假装整理柜台上的肥皂盒。

庙会场设在镇中心的打谷场,红布幔子圈出片热闹的天地。卖糖画的老汉吹着麦芽糖,捏出只威风的老虎;扎风筝的师傅举着只彩蝶,竹骨轻得能被风吹起;顾向北帮林晚秋在戏台左侧搭展台,竹架是他提前三天做的,铺着她染的靛蓝布,像片小小的青草地。

“张馆长说九点来剪彩。”顾向北把纱灯挂在竹架上,烛光透过绢面,在蓝布上投下缠枝莲的影,“我侄女去请刘团长了,说要让他第一个看你的新绣品。”

林晚秋把香囊摆在展台上,靛蓝布配着金线绣的荷,像把星星撒在了池子里。小团子蹲在旁边,把那盏带星洞的纱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,奶声奶气地喊:“买……灯……”

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,有来看热闹的村民,也有县里来的干部。个戴眼镜的先生拿起那方荷苞绢帕,赞道:“这绣工有苏绣的灵,又带着咱们乡土的拙,难得。”他是县文化馆的张馆长,身后跟着个拿相机的年轻人,说要给林晚秋拍张照,登在县里的小报上。

闪光灯亮起时,林晚秋下意识地往顾向北身边靠了靠,他正好递过来瓶薄荷水,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,像被晨光晒暖的石子,温温的。小团子举着纱灯凑过来,正好被拍进镜头,三个人的影子落在蓝布展台上,像幅温馨的全家福。

王桂香的骂声在午时响起,像颗石子砸进热闹的池,激起片小小的涟漪。

“林晚秋!你个不要脸的!用我们老沈家的钱买料子,在这里招摇撞骗!”她手里举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,是林晚秋在沈家时穿的,“这就是你在沈家受的苦,现在倒好,靠着野男人风光了!”

围观的人议论起来,张馆长皱了皱眉,正要说话,林晚秋却先开了口,声音清亮得像敲在石板上的铜铃:“这件棉袄是我嫁进沈家时带的嫁妆,补丁是王婶打的,说‘新媳妇穿旧衣,才懂过日子’。至于我现在的料子——”她指了指展台上的蓝布,“是我自己种的蓝草染的,线是顾师傅帮忙找的,钱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,与沈家无关。”
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王桂香涨红的脸:“您要是再胡搅蛮缠,我就请张馆长评评理,看看是谁在文化庙会上故意捣乱,败坏风气。”

提到“张馆长”,王桂香的气焰矮了半截。她大概没料到林晚秋敢当众顶撞,愣了半晌,突然看到沈建斌站在人群外,赶紧喊:“建斌!你看她多嚣张!快管管你前妻!”

沈建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,被众人看得浑身不自在,最终只是低声劝:“妈,别闹了,回去吧。”

王桂香见儿子不帮自己,又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,终于灰溜溜地走了,背影佝偻得像株被晒蔫的向日葵。

“好样的。”顾向北递给林晚秋块手帕,擦了擦她额头的汗,“比上次在河滩时从容多了。”

林晚秋接过手帕,上面绣着片小小的薄荷叶,是她上次教小姑娘绣的,不知何时被顾向北收在了口袋里。她的脸有点热,低头时,看见小团子正把那方荷苞绢帕递给张馆长,奶声奶气地说:“好看……买……”

众人都笑了,张馆长笑着掏出五毛钱,买下了绢帕:“这是我今天收的第一件宝贝。”

庙会的热闹持续到未时。林晚秋的香囊卖光了,纱灯被县中学的老师订了十盏,说“要挂在教室当装饰”。顾向北的侄女帮她收钱,小本子上记满了订单,小姑娘的字歪歪扭扭,却像撒了把快乐的种子。

顾向北在展台旁支了个小炉,煮着绿豆汤,给来看热闹的人分。他舀汤的动作很稳,军绿色的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结实的小臂,阳光照在上面,像镀了层金。林晚秋看着他给张奶奶递汤,给小团子擦嘴角的糖渍,心里像被绿豆汤浸过,凉丝丝的甜。

散场时,张馆长握着林晚秋的手说:“县妇联要办个手工艺培训班,想请你当老师,每月给二十块津贴,你愿意吗?”

林晚秋愣住了,手里的竹篮差点掉在地上。二十块,比沈建斌在供销社的工资还高。

“我……我能行吗?”

“怎么不行?”顾向北把最后盏纱灯收进竹筐,笑着说,“你教我侄女绣香囊时,比谁都耐心。”

林晚秋看着他眼里的鼓励,又看了看怀里的小团子——孩子正举着块糖画老虎,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,突然有了勇气:“我愿意。”

回家的路上,板车轱辘碾过夕阳的影,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小团子趴在顾向北的肩头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半块糖画,糖浆滴在军绿色的外套上,像颗小小的琥珀。

林晚秋坐在车斗里,看着顾向北宽厚的背影,突然想起他帮她搭展台时说的话:“我木工房旁边有间空屋,能当教室,我帮你收拾出来。”

“谢谢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风吹过荷叶。

顾向北没回头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声,板车轱辘的“吱呀”声里,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。

巷口的老槐树下,张奶奶正等着他们,手里端着盆温水:“快擦擦汗,我炖了冬瓜排骨汤,解乏。”

林晚秋把今天赚的钱小心地放进红布包,十五块六毛钱,是她独立做活以来最多的一天。她还把张馆长给的“民间艺人”证书压在钱下面,红本本上的字烫得像团小火苗。

顾向北帮她把纱灯搬进院子,军绿色的身影在暮色里像株可靠的白杨树。他说明天来修王桂香摔破的蒲扇,又说木工房的空屋后天就能收拾好,最后才拿起自己的外套,说“侄女该等急了”。

“明天……谢谢你。”林晚秋递给他盏荷苞纱灯,是特意留给他的,“这个……送你。”

顾向北接过灯,指尖碰到她的,像被晚风拂过的烛芯,微微一颤。他的声音有点闷:“我会好好收着。”

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,林晚秋突然发现,他的军绿色外套上,还沾着小团子滴的糖浆,像颗星星落在了上面。

夜深了,小团子睡得正香,嘴角还挂着糖画的甜。林晚秋点亮煤油灯,开始整理今天的订单——二十个荷苞香囊,十盏岁寒三友纱灯,还有县中学的三十件话剧服。她在账本上一笔一划地记着,字迹比初时工整了许多,像她走过的路,从歪歪扭扭到稳稳当当。

窗台上的薄荷草在晚风中轻轻晃,送来清冽的香。林晚秋拿起针线,开始绣只小小的虎头香囊——这是给顾向北的,他说过“我侄女怕黑,挂个虎头在床头能安神”。

“咔哒,咔哒……”

缝纫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,像首温柔的歌。她的眼神专注,指尖在布料间穿梭,把今天庙会上的喝彩、张馆长的鼓励、顾向北的默契,都一针一线绣进了细密的针脚里。

窗外的老槐树上传来蝉鸣,一声声,像在庆祝新的开始。林晚秋抬头看向窗棂,月光透过叶隙洒进来,落在那盏荷苞纱灯上,金线的光映得满室都是暖黄,像铺了层温柔的纱。

她知道,这只是新的起点。培训班的教室要收拾,新的订单要赶制,王桂香或许还会来捣乱,但她不怕。

因为她的手里,握着绣针,握着账本,握着属于自己的日子;她的身边,有个依赖她的孩子,有群温暖的邻里,还有……巷口那抹越来越清晰的军绿色身影,像束不刺眼的光,照亮了前路,也暖了掌心的温度。

煤油灯的光晕里,虎头香囊的轮廓渐渐清晰,林晚秋的嘴角,扬起了抹安稳的笑。明天的太阳,又会是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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