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穿着高跟鞋走进答辩厅时,中央空调的冷风正往领口钻。
深棕色的会议桌擦得能照见人影,张宏坐在第一排,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闪着冷光——那是他上周在茶水间炫耀过的“成功人士标配”。
他抬头看着我,嘴角露出半寸冷笑,喉结动了动,我听见他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助理说:“等会儿有她哭的时候。”
评审团的位置在正前方,李经理坐在中间,黑色西装扣得严严实实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。
王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,目光扫过我时停顿了一下,像是在确认什么;陈总监低头翻资料,钢笔帽在指尖飞快地转动——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,我跟着他做过三个月项目,太清楚了。
“答辩开始。”主持人敲了敲话筒,电子音在厅里回荡。
我把U盘插进投影仪接口的瞬间,后颈的契约纹路突然发烫——邹逸说这是能力启动的前兆。
“我有问题。”张宏突然站起来,文件夹“啪”的一声拍在桌上。
他抽出一张财务报表,纸角被攥出了褶皱:“范主管负责的星启项目,预算超支了17%。请问,这样的管理能力,如何胜任中层?”
我盯着他指尖的报表编号——0325旧版,和我上周提交给总部的0410终版差着三个修订号。
后颈的热意顺着脊椎往上窜,所有细节在脑海里自动排序:张宏上周三让王秘书偷旧版文件的监控截图,王秘书4月12日接电话时发抖的右手,小林打印时把“输”写成“送”的歪扭字迹。
“这是旧版数据。”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,“4月10日我已提交修正版,超支部分是设备采购临时调价,当时同步邮件抄送了全体评委。”我按下遥控器,投影屏上跳出并排的两张报表,旧版的红色超支栏和新版的绿色达标栏像一道分水岭。
张宏的喉结动了动,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杂乱的节奏。
李经理皱起眉,指甲在桌沿抠出一道白印——邹逸说她在权衡,此刻她的天平正在倾斜。
“那初选阶段的客户投诉呢?”李经理突然开口,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。
她翻开手边的文件夹,我瞥见内页是我初选时的项目总结——右下角有块咖啡渍,和她上周打翻马克杯时溅的位置分毫不差。
“系统故障导致的客户信息错发。”我调出肖技术员的修复日志,投影屏上跳出一串时间戳:3月15日14:20客户投诉,14:25我联系技术部,15:00故障修复,15:30补发致歉函。
“这是技术部的确认邮件,”我点开附件,“肖工的签名还在最后。”
王教授推了推眼镜,凑近看投影屏:“确实,故障代码007是系统升级常见问题。”陈总监的钢笔停了,抬头看我时眼里多了一丝认可。
张宏的助理在他耳边低语,他猛地扯松领带,脖颈红得像煮熟的虾。
“范主管。”李经理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缘——那里露出半张纸角,是邹逸说的“虚假数据”。
她抬眼时目光闪了闪:“你确实准备得很充分。”
我知道她在找台阶下。
后颈的热度退了,取而代之的是掌心的薄汗。
茶水间小芸捡到的项目规划表突然浮现在眼前,她眼睛亮得像星星:“范姐,你要是当上经理,我们组肯定能冲业绩第一。”
“我只是把该做的做好。”我按住投影遥控器,“所有数据都有留痕,所有问题都有闭环。”
答辩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。
张宏“哐当”一声坐下,西装裤腿皱成一团。
王教授翻资料的声音格外清晰,陈总监的钢笔帽“咔嗒”一声扣上——他向来只在认可时这么做。
“那——”坐在末位的刘总突然开口,手指敲了敲桌面。
他的目光扫过我胸前的工牌,上面“入职日期:2023.5.12”的钢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“范主管入职刚满一年,就从管培生升到中层候选……”
他的话像一根针,精准地扎进空气里。
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,后颈的契约纹路又开始发烫。
张宏突然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兴奋——他在等我卡壳。
但我摸了摸随身小包里的U盘,金属扣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掌心。
邹逸昨晚帮我整理裙角时说的话在耳边响起:“他们质疑的不是你的速度,是你的底气。”
而我的底气,从来不是运气。
(刘总的问题悬在半空,答辩厅的顶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光斑,我看见张宏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——这场反杀,才刚刚开始。
)
刘总的问题像根细针扎进耳膜时,我后颈的契约纹路正沿着脊椎往上窜热流。
茶水间小芸的笑脸、星启项目凌晨三点的电脑蓝光、邹逸昨晚替我整理裙角时说的“他们要的不是答案,是破绽”——这些碎片在脑海里转了个圈,突然就拼成了完整的逻辑链。
我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,指甲盖因为用力泛着青白。
但开口时,声音稳得像提前录好的音:“刘总问的‘凭什么’,我想分三点回答。”我抽出U盘里的统计表格,投影屏“唰”地亮起柱状图,“第一,公司内部晋升评估标准里,中层候选的核心指标是项目完成度、跨部门协作分和季度绩效。我的项目完成度112%,协作分9.8(满分10),绩效连续四季位列管培生组第一——”我顿了顿,目光扫过李经理手边的文件夹,“这些数据,上周三已随候选资料同步到每位评委邮箱。”
陈总监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点出个墨点,王教授推眼镜的动作停在半空,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。
张宏的西装裤腿突然发出布料摩擦声——他在桌下抖腿,这是他焦虑时的老毛病。
“第二,”我点开第二张图表,“近三年公司中层晋升案例中,最快晋升记录是14个月。我入职12个月,比记录快两个月,但我的总项目积分是记录保持者同期的1.3倍。”投影屏上的折线图从左下飙到右上,像道刺破阴云的光,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——”我摸了摸工牌上的钢印,2023.5.12的字样硌着指尖,“我在这12个月里,参与了星启、云帆、晨光三个核心项目,每个项目都留下了完整的执行日志、协作记录和客户反馈。”我调出三个项目的文件夹,“如果各位需要,我可以现在申请调阅公司服务器的原始数据。”
刘总镜片上的光斑晃了晃,他的手指从桌沿收回去,指节泛白。
张宏的助理突然低头翻包,我瞥见她手机屏保是张宏的照片——这是他安插的“情报员”,专门负责在答辩时递小抄。
果然,助理刚把纸条推过去,张宏就“砰”地站起来,领带歪到锁骨位置:“范主管的业绩确实漂亮,但——”他故意拖长尾音,目光像根针戳向我,“听说你认识一位神秘投资人?总在关键项目节点出现在公司楼下?”
后颈的热度“轰”地涨到顶点,太阳穴突突跳起来——这是契约能力过载的前兆。
我盯着张宏发红的耳尖,想起上周在地下车库撞见他和财务科老周抽烟:老周夹烟的手在抖,张宏往他手里塞了个鼓囊囊的信封。
原来他们查的是邹逸。
“张经理说的‘神秘投资人’,”我挺直脊背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疼得清醒,“是我的大学学长。”我点开手机里的校友录,2018届计算机系合影投在屏幕上,“邹逸学长毕业于我们校计算机系,现在是独立投资人。”我调出他近三年的投资清单,“他投资的企业里,没有一家和我们公司有业务重叠。”我顿了顿,直视张宏发红的眼睛,“至于‘关键项目节点出现在公司楼下’——”我调出物业的访客登记记录,“那是因为他每周三下午陪母亲来附近医院做理疗,顺路帮我带杯咖啡。”
王教授突然笑出了声:“小范这准备,比我带的研究生论文答辩还周全。”陈总监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对勾,李经理的手指不再摩挲文件夹边缘,反而把“虚假数据”那张纸往里压了压。
张宏的助理手忙脚乱去抢他手里的纸条,他却像被抽了脊梁骨,“咚”地坐回椅子,领带结歪在喉结上,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。
“最后,”我关掉投影,目光扫过每位评委,“我不求完美,但我追求真实与公平。”茶水间小芸说的“范姐带我们冲业绩”、技术部肖工发的“故障已修复”邮件、邹逸在我熬夜改方案时发来的“咖啡在前台”——这些碎片突然变成了底气,“如果各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,我会用接下来的每一天证明:你们今天的选择,不是冒险。”
答辩厅的顶灯突然闪了闪,再亮起来时,王教授率先鼓起掌。
他的掌声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陈总监跟着拍,刘总摸了摸后颈,犹豫两秒也动了手。
李经理没鼓掌,却把我那份候选资料往自己跟前拉了拉,指腹在“范晓萱”三个字上轻轻蹭了蹭。
张宏的助理凑过去帮他整理领带,他一把推开,西装袖口的手表撞在桌角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我收拾U盘时,瞥见李经理夹在资料里的便签纸,上面用红笔写着“投票日:下周三”——字迹潦草,像是刚写的。
散场时,中央空调的风又往领口钻。
我踩着高跟鞋往外走,经过张宏身边时,听见他压低声音骂了句“晦气”。
转过走廊拐角,手机在包里震动,是邹逸的消息:“答辩厅监控3号摄像头坏了,刚才你摸工牌的动作,我看了七遍。”
我对着电梯镜子理了理头发,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亮得像星子。
下周三的投票箱还锁在财务室保险柜里,李经理的便签纸还夹在资料里,张宏的手表还闪着冷光——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
(电梯“叮”地一声开门,我看见前台小妹举着文件夹跑过来,封面上“中层投票细则”几个字被灯光照得发亮。
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