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秀英说要动用全家最后的口粮,给外人开伙仓。
这话丢出来,陈建国和刘芬两口子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当场就懵了,半天没个声响。
老太太这是真疯了。
“娘!您可不能这样啊!”
刘芬“扑通”就跪了下去,两只手死死扒住陈秀英的裤腿,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。
“那可是咱家最后的粮!是全家的命根子啊!”
“念念还那么小,她可咋办啊!”
“您把粮都给了外人,咱们吃啥?真就一家子去喝西北风?”
陈建国也红了眼圈,蹲在一边,喉咙干得直冒火星子。
“娘,开荒是大事,可……也不能拿咱全家的命去填这个坑啊!”
“这要是赌输了,咱们可真就一点活路都没了!”
两口子一个哭天抢地,一个苦口婆心,不知道的,还真当这是多孝顺的一对儿。
上辈子,陈秀英就是被这副假惺惺的“孝顺”给蒙蔽了心窍,感动得一塌糊涂,然后把自己空间里堆成山的物资,一点一点全掏出来,填了他们大房这个无底洞。
可现在,陈秀英只是垂着眼皮,冷冷地瞥着脚下哭得死去活来的儿媳妇,心口平静无波,甚至有些想笑。
演。
接着演。
她倒要看看,这对在村里以老实巴交出了名的人,到底能演出个什么花来。
陈秀英半天不吱声,刘芬哭得更卖力了,整个人软塌塌地瘫在地上,真就成了一滩没骨头的烂泥。
“娘啊!我求求您了!您就高抬贵手,放过我们吧!我给您磕头了!”
她一边嚎,一边“砰砰砰”地朝泥地上磕头,一下比一下狠。
陈秀英那点子耐心终于被磕没了。
老太太猛地一抽腿,刘芬没收住力道,一头栽在地上,啃了满嘴的烂泥。
“哭!哭什么哭!”
老太太的声音又冷又硬,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他们心窝子上。
“真想饿死,就给老娘继续在这儿哭丧!”
“想活命,就麻溜滚起来把饭做好!”
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,让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。
陈建国和刘芬的哭声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,硬生生卡在嗓子眼,抖成一团,一个字都挤不出来。
对。
就得是这样。
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,为了那片没人要的破荒地,不惜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。
这出戏,才能唱得热闹。
夜色沉了下来。
陈秀英吹了油灯,把房门从里面闩好,世界才算彻底安静。
她往炕上一躺,眼一闭,再睁开,人已经到了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——那个陪了她几十年的樟木首饰盒空间。
空间还是老样子,上百个平方大。
空气里混着樟木和食物的香气,闻着就让人心里踏实。
她先瞥了眼角落里那堆玩意儿。
几袋生了虫的陈米,半袋结了硬疙瘩的粗面粉,还有几件洗得发白、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。
这些,全是她上辈子省吃俭用,从牙缝里抠出来孝敬大房一家的。
结果呢?
人家嫌弃米糙面黑、衣服土气,转手就扔在柴房角落里喂了耗子。
陈秀英的唇角扯出一个不带温度的弧度。
随即,她转过身,望向空间的另一头。
那才是她真正的家底。
码得整整齐齐的米袋面袋,雪白细腻,飘散着新谷的清香。
旁边挂着一整排金灿灿、油汪汪的腊肉、腊肠、风干鸡鸭,浓郁的肉香熏得人直咽口水。
墙边还靠着几匹崭新的“的确良”布料,颜色鲜亮,是这个年头最时髦的紧俏货。
在最里头,放着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木箱。
陈秀英走过去,掀开箱盖。
一捧黄澄澄的光就泼了出来,晃得人眼晕。
满满一箱大黄鱼、小黄鱼,在昏暗中闪着冰冷又勾人的光芒。
这些,都是她上辈子在末世里挣扎了几十年,攒下来的全部身家。
这出钓鱼的好戏,才刚刚开锣。
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。
“陈家开荒管饱饭”这消息,就跟长了腿似的,一上午的工夫就在大柳树村传遍了。
不到半天,十几个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汉子,就扛着锄头铁锹,将信将疑地找上了门。
刘芬的脸白得没了血色,可一撞上婆婆那能杀人的眼神,也只能哆哆嗦嗦地在院子里支起大锅,把家里那点棒子面全倒进去和水,心疼得一抽一抽的。
就在这时,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院里的宁静。
“奶!你疯啦!”
院里人齐刷刷回头,只见二房的宝贝孙女陈灵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,两手往腰上一叉,腮帮子鼓得老高。
她一眼瞅见锅里那点黄澄澄的棒子面糊糊,火气“噌”地就蹿上了脑门。
她几步冲到门槛上闭目养神的陈秀英面前,摆出在家里横惯了的架势。
“你凭什么拿我家的粮食给这些外人吃?”
“那都是我家的!”
“是我爹辛辛苦苦挣回来的!”
“你应该把粮食留着,给我爹,给我哥吃!”
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,好像陈家所有的东西,天生就该是她的。
院子里的汉子们都停了手里的活计,场面一时有些僵。
陈秀英连眼皮都没掀一下。
她从牙缝里,冷冰冰地挤出一个字。
“滚。”
声音不大,却让陈灵儿当场就懵了,一张脸涨得通红,眼泪在眶里打转,指着陈秀英,气得浑身直哆嗦。
“你……你骂我?”
“好!”
“你等着!”
“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我娘!让他们来跟你算账!”
说完,她狠狠一跺脚,捂着脸,骂骂咧咧地哭着跑了。
陈秀英看着她跑远的背影,面无表情。
不急。
一个一个来,谁也跑不了。
中午开饭,刘芬端出一大盆金灿灿的棒子面饼子。
那饼子烙得两面焦黄,个头比家里平时吃的大了一整圈,还飘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甜。
十几个壮劳力干了一上午的活,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,一看见这饼子,眼睛都直了。
刘芬自己都不知道,婆婆让她天不亮就起来和的面里,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掺了半袋子雪白的精面粉和一小块化开的猪油。
王老三第一个抢了张饼,也顾不上烫,张嘴就狠狠啃了一大口。
下一秒,他嚼的动作就停住了。
这饼子进了嘴,哪里是拉嗓子的粗粮,分明又软又香,粗粝的棒子面里混着白面的细腻,嚼起来还带着油润的口感。
这哪是棒子面饼子?
这他娘的是神仙吃的金饼子!
“好吃……太他娘的香了……”
王老三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,吃着吃着,眼泪就“吧嗒吧嗒”地砸在了饼子上。
他猛地抬头看向陈秀英,声音都哽住了。
“陈大娘!您……您这是拿自己的命在养我们啊!”
“这饼子……我王老三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香的!”
“您这份情,我记下了!”
“往后但凡您有句话,我要是皱一下眉头,就不是人养的!”
一时间,院里汉子们个个狼吞虎咽,眼圈通红。
谁是真心对他们好,一口饼子下肚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下午再下地,所有人就跟被灌了药一样,一个个嗷嗷叫唤,那股子狠劲,恨不能把地都给刨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