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妄和林雾泽坐出租车到达自家豪宅附近。(住宅30m内禁止外来车辆)
(祁父祁母国外旅游去了,家里只有两个常驻佣人)祁妄推开厚重的金属入户门,一丝清冽的、混合着消毒水和高级木质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,在纤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他沉默而挺拔的影子。
客厅极简、开阔,黑白灰的主调冰冷而有序。
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,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。
空气异常安静,只有恒温空调运转的极低微嗡鸣,如同背景的白噪音。
祁妄没有开灯。借着窗外透入的城市微光,他径直走向开放式吧台。
动作流畅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,没有一丝磕碰的声响。
打开双开门冰箱,冷气溢出,精准无误地握住那壶预先放在最外层的冰水壶。
倾斜壶身,澄澈的冰水注入杯中,发出清脆的、令人精神一振的声响。
他端着水杯,并未走向客厅舒适的沙发。而是靠立在光洁冰冷的吧台边缘。
仰头喝下一大口,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,清晰地勾勒出喉结滚动的线条。
那股从篮球场带回来的、混杂着尘土和汗水的喧腾感,似乎在这极致的清冷和宁静中被一点点剥离、净化。
他放下水杯,杯底与吧台接触时轻不可闻。
目光落在窗外绚烂的车河和楼宇霓虹上,眼神沉静如同深潭。
他拿起旁边另一只干净的空杯,倒了同样的半杯冰水,没有喝,只是放在手边。像是一个精确计算后预留的位置。
玄关感应灯悄然熄灭,将他重新拢入半明半昧的暮色里。只有手边的水杯折射着窗外冷色的光点,如同两颗被搁置的冰星。
冷水滑过喉咙,冰冽感如同一根透明的丝线,短暂地绷紧了他的神经,随即缓缓放松。祁妄并未离开吧台。冰箱幽幽的冷光熄灭了,黑暗中,城市的霓虹成为流动的液态琥珀,倒映在他杯底的薄冰上。
他低头,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半杯未被动的水上。光线太暗,看不清水纹,只感觉那杯沿的弧度像一轮被冻结的月。下午球场上的所有声响——林雾泽高亢的、毫无节奏的呐喊,篮球砸在篮板上的震荡回音,球鞋急刹时摩擦地面的锐利嘶鸣——此刻仿佛被这片极致的寂静吞噬、压缩,变成一种无形的、微震的频率,隔着胸腔传递进来。
指腹无意识地掠过冰杯外壁凝出的水珠,冰凉瞬间侵入。这触感奇异地联通了记忆:林雾泽那只得意忘形递过来的水壶边缘,似乎也有这样一层薄汗凝聚的水汽。
最终,他只是将手中的空杯轻轻搁在那杯水旁。两杯静默。一双影子。隔绝了窗外整个喧闹的光海。
脚步声很轻,几乎被厚实的地毯吃掉。祁妄穿过阔大而冰冷的客厅,径直走向最里侧的书房。沉重的实木门无声地滑开又关拢。
书房的空气带着恒温恒湿系统特有的干洁和一丝若有似无的、崭新纸张的混合气息。书桌上巨大的曲面屏幕如同深海巨兽紧闭的眼睑。
他坐下,没有开书房顶灯,只按亮了屏幕开关。幽蓝的光线瞬间晕开,精准地切割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,将眼底那点难以察觉的、如同冰原裂缝般的疲惫感,锐化成更冷硬的线条。
他点开桌面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图标,复杂的曲线和公式如同星辰般在幽蓝的宇宙中次第展开。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,清脆、连贯、极有韵律地在偌大的空间里撞击回荡,如同精密钟表的唯一报时声,填补着这无边的空旷。
————
林雾泽几乎是踹开家门的,金属栅栏门在他夸张的动作下“哐当”一声撞在墙上。一股混合着炖肉、米饭香气和刚烤出炉面包味道的暖流扑面而来,瞬间将他包裹。
“妈!我回来了!饿死了!今天打得可带劲了……”他嘹亮的声音瞬间填满整个空间。
鞋子被他一个利落的动作甩掉,歪歪扭扭地飞向鞋柜,差一点砸中旁边放钥匙的小瓷碗(被他爸眼疾手快扶住)。
“哎哟我的小祖宗!轻点!”林母闻声从厨房探头出来,腰上系着印满小熊的围裙,手里还抓着锅铲,“回来就闹腾,让你爸耳朵都起茧子了!先洗手去!一身臭汗!”
林父戴着无边框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,被他儿子旋风般的动静和那句“老周可帅了!”震得报纸晃了一下。
他无奈地摇摇头,抬眼看向活蹦乱跳的儿子,脸上却满是笑意:“什么帅不帅的,一身泥猴子似的!又缠着你祁哥疯玩了一下午?”
林雾泽已经旋风般地冲到了餐桌边,顺手捞起一个刚出锅、还烫手的葱油饼就往嘴里塞,一边被烫得嘶嘶吸气,一边含糊不清地抢答:“不是疯玩!是战略布局!老周!就是我们隔壁班周明远!今天!进了个超帅的空心球!祁哥教的!我传的!”
他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,眼睛亮得像点了一百瓦灯泡,努力伸长脖子想让爸妈看清楚自己那副自豪的表情,却被嘴里的饼堵住,像个急于表功的仓鼠。
林母端着热腾腾的汤从厨房出来,看到他那样子又气又笑:“慢点吃!别噎着!祁妄怎么样?没累坏吧?”
“祁哥?他好着呢!一瓶柠檬茶一口气喝完了!”林雾泽用力咽下一口饼,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祁妄精准的动作(省略了他自己差点被书包和水壶坑的细节)和老周那个“历史性时刻”。
家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,打在餐桌的饭菜上,氤氲着令人安心的热气。
电视里播放着地方新闻的背景音,林父偶尔几句点评,林母盛汤时的温柔叮咛,混合着林雾泽永远停不下来的、生动夸张的描述声,让这个小小的空间充满了如同涡流般温暖、喧嚣而扎实的生活感。
(林雾燃在外地上大学,金融系;林雾倾上高二,一个月回来一次。)
水壶的盖子似乎没盖紧,一缕细小的水汽正幽幽地向外飘散。
林雾泽的口水淹没了这微小的动静。
餐桌上方的暖黄吊灯像一个温热的怀抱。林雾泽正对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红烧排骨发起猛攻,嘴唇油亮亮的,一边奋力咀嚼,一边还在跟父母汇报最新“军情”。
“……所以啊,我那个传球,那个时机!简直完美!”他挥舞着筷子,一块排骨差点脱线飞出,“嗖一下!就传到老周手里了!他就在那儿,对,就是祁哥指着的位置,特别稳……”他急不可耐地咽下食物,指着自己面前一个空位比划,试图重现当时的角度。
林母笑着给他碗里又夹了一筷子青菜:“行了行了!看把你急的!慢点吃,别呛着!知道你们配合好!”
“配合是好啊,你那作业配合得怎么样了?”林父放下报纸,推了推老花镜,目光犀利地扫过来,“上周的数学卷子改错本呢?是不是又藏在书包底下了?”
林雾泽高涨的情绪气球被这精准一针戳破大半,塞满食物的腮帮子停滞了一下,眼神开始有点飘忽:“呃……那个……吃完饭,吃完就弄!我保证!”
“保证有用的话,上次月考那几分是怎么丢的?”林父丝毫不留情面。
“哎!爸!今天大喜日子别提这个!”林雾泽企图转移视线,急吼吼地端起碗,战术性猛扒了两口饭,结果被米粒呛到,“咳咳……水!妈!水……”
林母赶紧递过他的专属大水杯(这次盖子是拧紧的),又好气又好笑:“看看!急什么?你爸也是为你好!”
林雾泽喝了一大口水,好不容易顺过气,脸上又带了点委屈和急于翻盘的不忿:“怎么又提数学啊!我这英语最近可有进步了!祁哥亲自……呃……”他突然想起“祁哥”和他约定的二十四小时待命辅导背后那点让他“刻骨铭心”的代价,
语气明显弱了下来,偷偷瞄了眼扔在客厅沙发上的书包——那本被祁妄无情点名的“抽象派单词本”的一角,正从拉链缝里不甘寂寞地探出来。
客厅角落,那只歪嘴斜眼的“旺财”玩偶被随意地放在沙发扶手上,脑袋扭着的方向刚好朝着餐桌,那只唯一圆瞪着的塑料眼睛,似乎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饭桌上的悲喜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