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白而简单的话语,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陆瑾心湖,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。
她脸颊微热,有些不敢直视他那过于专注的眼神。
不知为何,半月一往,如今的他好似不再似当初那般痴愣。
莫名多了一丝......霸道?
怪了,这还是那个呆呆的傻小子吗?
这么想着,陆瑾转身走到房间中央,试图转移话题。
“咳,那个......今晚.......”
她看着那张唯一的床,又看看站在房间中央的陈亭,难得地有些窘迫。
先前思考之时,陆瑾尚且没有一丝犹豫,想着两人同处一室也有一月有余了,也不曾有过不便。
但不知为何,如今三言两语过后,自己竟然迟疑了起来。
虽说一路行来也常宿在野外或简陋客栈,但多是分开马车或各有铺位。
如今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只有一张床......饶是她再心大,也难免尴尬。
她拍拍自己脸蛋,暗自鼓劲。
怕什么啊陆瑾,心无杂念,就当寻常时候便是。
陈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几乎没有犹豫,径直走到房间角落。
那里靠墙放着一张供客人小憩的矮榻。
“漂亮姐姐,我睡这里。”
他言简意赅,动手就去搬榻上放置的花瓶摆设,动作干脆利落,仿佛天经地义。
“哎,等等......”陆瑾见状,连忙上前拦住他。
那矮榻又窄又硬,蜷缩在上面一夜,第二天非得浑身酸痛不可。
“这榻这般小,你睡不舒服的,还是......我睡榻吧,我身子小。”
说着陆瑾便要去拿自己的被褥。
陈亭低头看着她,不经意间握住了陆瑾的手臂,烛光在他眼中跳跃,陆瑾因体弱而苍白的脸颊映入瞳孔。
“漂亮姐姐,你身子弱,要睡好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陈亭的手指修长有力,熨帖在陆瑾隔着衣衫的肌肤上,传来清晰的温度。
陆瑾微微一颤,抬眸对上他的视线。
那眼神专注而固执,写满了对她的关切和保护。
陆瑾挪开视线,轻声道:“行了,别闹,听话。”
好似哄小孩的语气让陈亭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,反应过来后却默默住了嘴。
陈亭无言,依旧挡在了陆瑾身前,不让她靠近矮榻。
此刻,陆瑾感到一股暖流悄然从被他握住的手臂蔓延至心间。
驱散了初春夜晚的微寒和初来京都的忐忑。
“唉,好了好了,拗不过你......”她轻轻抽回手,转身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条稍厚实的毯子,不由分说地塞进陈亭怀里。
“这个垫在身下,夜里凉,盖好被子。”
陈亭抱着柔软的毯子,低头看了看,又抬眼看了看陆瑾容置疑的眼神。
“看什么?”陆瑾扬起下巴,微微踮起脚尖,让自己和他的身高平齐。
眼前之人曾几何时还是对他言听计从的一个小跟班,如今却有了些变化。
“怎么......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起睡?”陆瑾调侃道。
此话一出,陈亭倒是没多大反应,陆瑾耳尖猛地一颤,红得有些透光。
杏目慌乱游移,纤手不住交错。
完了完了,说啥呢我。
这个傻子......他万一答应了怎么办?
这一刻,两人的身份好似突然对调一般,陆瑾没来由地张了张嘴。
“你.......”
他怎么不反驳?我都这么说了啊!
烛火映得她脸颊泛起桃花色,连脖颈都是染上浅粉。
好似闷声鼓鸣的心跳声,急促许多。
在妖物面前毫不退缩的陆瑾,此刻却觉得自己有些窘迫。
这傻子......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难缠了?
似是瞧出了陆瑾的心思,陈亭没有多言。
他走到矮榻边,仔细地将毯子铺好。
烛芯“啪”地炸开一朵小小的灯花,光影摇曳了一下,将两人的身影拉长,投在墙壁上,靠得很近。
房间里安静下来,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风声和彼此的呼吸声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,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,静谧而微甜的暖意。
“漂亮姐姐,我还是睡这儿。”
厚重话语似是春风,吹散了陆瑾心中愁绪。
她面色缓缓舒展,如蒙大赦。
陆瑾想着再不济,就只好说她是开玩笑的了。
否则也太尴尬了。
待整理完被褥,简单洗漱后,陆瑾吹熄了桌上的烛火,只留下墙角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昏暗柔和。
她躺进柔软的被褥里,侧过身,看着角落里那个已经安静躺下的少年身影。
黑暗中,他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,似是令人安心的守护。
“小橙子?”她轻轻唤出一声。
“嗯。”
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回应,清晰得好似近在咫尺。
“谢谢你。”
陆瑾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。
那边沉默了片刻,才传来更低沉,更认真的回应:“漂亮姐姐开心,我便开心。”
“傻子。”陆瑾望着暗处。
“对了,你可知我为何要参加医仙大典?”
远处依旧响起厚重话音:“漂亮姐姐想做什么,便做什么。”
陆瑾纤手抓住被褥,脑袋探出些许:“罢了,问你也是白问。”
她仰起身子,脑海中关于原身当初被诬陷的场景好似尘封利器,涌现出来。
记忆已然融合,数不尽的屈辱历历在目。
三年间所受的疾苦以及她当初跪地求饶时的惨状一股脑冲上心头。
无数的冷眼旁观,无数的冷嘲热讽几近将陆瑾压垮。
“老天真不公平。”陆瑾看着窗外孤月喃喃自语。
“诬陷旁人,勾结妖族之人好生活着,被冤枉的人却受尽委屈。”
“我一定要恢复修为,有朝一日,回到那里,让他们所有人后悔。”
低微话语回荡在小小房间中,触碰到四壁,回弹而来。
陈亭轻轻睁开眼,看着昏暗无光的天花板,未出一言。
“好啦,早些睡吧,明日还得早起,咱还得去鉴查司考得医仙大典的入场牌。”
这时,一道话音穿过幽暗,倏地传入陆瑾耳内,“好,我陪你。”
陆瑾闭上眼睛,唇边不自觉地弯起一抹安心的弧度。
京都的夜,似乎也没那么冷了。
窗棂外,一弯新月悄然爬上柳梢,清辉无声地洒落庭院,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室静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