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 新官上任(1 / 1)

景历十六年,昆州知府盛恽告老还乡。

圣上原本想要提拔地方辖内知州沈昱奎继任,却不知出了什么缘故,在任命书草拟的前一天,秘密会见了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季伯春。

这季伯春的官位不高,平日里在御史府不过是做些誊书撰文的事,是没有机会面圣的。

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插曲,第二日下达昆州的圣旨便大变样。

“……兹有扬州提刑按察使司副史林归鸿。尔任职以来,清正廉洁,勤勉奉公;才思敏捷,治下有功。特封尔为昆州总州新任知府,即刻动身,钦此!”

一封圣旨激起千层浪。

朝堂上无一人敢出言质疑,俱是默默将此等不寻常之事咽进了肚子里。

昆州沈府前院,沈家大房和三房以及族中几位长老早早接到了消息在这儿候着,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解之色。

直到傍晚,知州沈齐麟才满脸蜡色地回到家。

“内官来过了,上头调了林归鸿过来。”

大房沈齐芦还想再问两句,一旁的老族长却觉出了一丝不对劲,拄了拄拐杖,沉声问道:“可是扬州提案使司的林归鸿?”

沈齐麟露出一抹苦笑:“正是。”

“纪兄弟那边也没用法子了?”三房沈齐雁稍显急躁,脱口而出另一个人名。

谁知老族长听到这句话,当即就给了他一拐杖,掷地有声道:“纪大人的名字也是你能提的?日后这样的话一个字也不能说!”

沈齐麟斟酌一下才开口:“族长说的是,咱们在昆州,对上京形势尚不清楚,三弟,不可乱语。且看来日如何吧……”

前院一番苦心探讨时,后院这边也得了消息。

二夫人魏思娴请了大房三房的人到主院说话,连带着几位小姐也跟着过来了。

一家妯娌说话也没避着人,许是想着孩子们年纪尚幼,便放任她们在廊下挑“豆子”了。

魏夫人上个月刚刚送大女儿沈茵扶出嫁,原本还在因为和镇北侯家的孙子结了亲而喜上眉梢,如今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

原因无他,原本轮到她家官人的知府之位,被那扬州来的小小副史给抢了!

虽说提刑按察使司的副史是正四品的官职,比之沈齐麟的知州还要高上一阶,但是说难听点,什么提案督察史,不过就是个厉害点儿的官差罢了。

俗话说得好,文武常干架、兵史各一家,他们这些任命史官的勋贵人家,向来是和大理寺兵马司等不对付的,更别提在地方辖区任职的提刑按察使司了。

这两方,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。

“二弟妹,我来的时候听齐芦提了一嘴,说是有位林大人要调到咱们这儿来了,可有定论?”大夫人郑佼文心里早就清楚今天这趟会面是为了什么,巧妙地提起了话头。

闻言,魏夫人面露忧色,将上京传来的消息一一道来:“嫂子弟妹有所不知,那位林大人,正是来接任知府的。”

三房的一听这话,吓得茶杯都没拿稳,乓啷一声放到了桌上,眼底是一闪而过的慌乱。

“此话怎讲?我爹告任时,不是写了举荐信吗?”

魏夫人早就习惯了她这副动不动就慌神,藏不住儿的性子,因此也不觉有异,反倒宽慰了一句:“心茹,盛伯父一番好意,我与官人都会记着的,只是举荐信这东西,也不全然保证,总归是看那边的意思罢了。”

郑佼文也在一旁帮着劝解:“三弟妹莫要心慌,左右是前院的事,如今不过是我们三姊妹聊几句闲话。”

“嫂嫂们做事稳重,是我多想了……”

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了廊下那位年纪稍长的女娃耳朵里,她本就无意玩那捡“豆子”的游戏,再加上其他人有意疏远于她,所以全程都只让她在旁边看着。

丫鬟婆子倒是奉了茶水和糕点,只是大家一起吃的糕点随时都在续着,却不见一人给她续茶水。

这种情形,她倒也见得惯了,正襟危坐在木椅边上,一身鹅黄色交领褙子洗得泛了白,裙装也是不显眼的水蓝布匹,一眼望去,方知她不止坐姿端正,那挽云髻更是梳得一丝不苟,没有半根碎发露出来,浑身上下可以看见的首饰,就只有素雅的同色系耳坠和两朵样式老旧的珠花。

这便是养在沈家的表小姐,沈雪月。

要说这表小姐为何也姓沈,则要提起多年前的一桩陈年往事了。

景历三年,八月中旬,校尉纪初阑在宫宴上冲撞了章尚书家的幼女,为免姑娘家名声受损,圣上亲自下旨,封了章九娘为纪初阑的平妻,择腊月二十完婚。

然而章氏进府后,第二日便查出了五个月的身孕,次年七月诞下一名女婴。正妻乔夫人是个商户出身的烈性子,哪里看得惯这种阴私手段,当下就吵着要休夫,还闹到了圣上跟前。

最终,夫妻二人在景历六年年底和离了。

而他们的女儿在纪府不受待见,老夫人为了不影响儿子的仕途,狠心将孙女送到了远在昆州的母家养着。

一段时间后,舆论渐渐消失,世人只知纪家主母育有一女,而章九娘正好对得上,理所当然地成了正室娘子。

这些过往,沈雪月都记得很清楚。

母亲离开的那一夜,夜很黑,风很冷。父亲红着眼朝她怒吼,叫她以后都不许姓纪,那副模样,实在可怕。

于是,她乘着风雪,被祖母身边的嬷嬷送到了沈家,也更名为了沈雪月。

纪家那些腌臜事,乔夫人并没有闹到明面上,再加上两家有意隐瞒,知道其中细节的人并不多。

在外人看来,纪府办了两场喜事,却只有一个夫人,那便是前头那位去了,章九娘的身份,再如何也顶多说是续弦,而非平妻上位。

往事回笼,沈雪月抬起茶盏轻抿一口,却听得里屋的魏夫人提到了她的名字。

“月儿,你向来是个懂诗书的,这件事里边的门道,可看得出什么苗头?”

她连忙站起身,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,应声回答:“夫人抬举了,方才一心观摩‘豆子’走向,看入了迷,不知舅母们今日说了什么体己话?”

三位长辈齐聚一堂,说的话哪里是她这个小辈能插得上嘴的,虽然没有刻意避着人,但是也不能落下一个爱偷听长辈谈话的名声来。

但是魏夫人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,她这个侄女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,只是因为纪家老夫人是沈齐麟的姑母,才把烫手山芋扔到了她们家里来,说是借住,一住就是快十来年,她自然是不喜欢的。

但是沈雪月的的确确有些才学,沈家私塾里一起上学的几位少爷小姐,就属沈雪月颇具天资,莫说诗书,便是策论也一骑绝尘,常常得到夫子的称赞。

所以,她是打心底认可这丫头的聪慧的,问这一句也不是为了试探。

不过沈雪月既然说自己没听见,那她也不好再追问了。

这事儿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,几人也只能各怀心事地回自家院子了。

临走之时,魏夫人和善地开口:“月儿,帮我送送你二位舅母。”

沈雪月沉声应是,又起身行了一礼。

暖阁廊下,大房三房的几个姑娘也跟着站了起来,三房的七小姐是压着那“豆”盘的,这一起身直接连带着整个盘子也掀翻在地。

霎时间,青绿交加的玉珠滚落一地。

原来,这些姑娘们打发时间玩的捡“豆子”游戏,就是用筷子去夹玉珠子,一炷香为一场,押上筹码,谁夹得多,那些筹码就归谁。

鹅卵石铺就的小院地砖上,青玉珠子滚得到处都是,丫鬟们着急去捡,魏夫人看见三房的脸色已经不好了,忙使唤自己身边的宋妈妈过去。

“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都慌什么?”宋妈妈一开口,就震慑住了所有人,“叫个粗使婆子来扫走便是,莫要扰了夫人们清静。”

这话说得好听,几颗玉珠能换不少碎银呢,更遑论这一盘子。主人家自然是瞧不上,平素就当杂物给姑娘们把玩了。可那些丫鬟婆子就不一样了,私底下扫掉这一堆,晚上指不定要在哪里分呢。

沈雪月低垂着头,看见这些和自己耳坠一样大的珠子,心里划过一丝悲凉,面上却是不显,跟在盛夫人的后面出去了。

沈家三房没有考上功名,沈齐雁平时就管管家里的几间铺子,消息自然不灵通,所以盛心茹也是现在才知道林归鸿调任的消息。

盛心茹没心思搭理后面跟着的沈雪月,想到自家老父亲无缘无故地告任,还承诺帮沈齐麟写举荐信,当时自己可是得了魏思娴好一阵笑脸。

如今这事吹了,知府之位让别人占了便宜不说,她连个小道消息都未曾听到,今日可是下了好一顿面子。

于是乎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,匆匆道了别就灰溜溜地回自家院子了。

倒是郑夫人稳妥一点,出了魏思娴的屏水阁,就婉言开口:“表小姐留步罢,你身子骨弱,莫要受风了。”

对此,沈雪月也不推辞,反正魏夫人也不是真要她送,只是为了找个由头支开她罢了。

她屈膝行礼,乖巧地低头:“是,大夫人慢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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