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入夏以来竟未下过一场雨,可人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把赌注压在了秋种的小麦上。
已经是七月了,地里的庄稼未结半粒,枯黄地立在田中,已是盛夏,竟无一家收割的。
村里有存粮的也已经见底了,富裕些的早就投奔亲戚去了。穷的能走的也都走了。
村里只剩下些走不了的孤寡老人。村里统共剩下五六户人家,加起来不足十人。
村东头的张老头年纪大了,饥寒交迫之下,便生了病症,可村里也没有个会医治的,不多时便死在了寒冬中,村里仅剩的几家人合力将张老头裹了草席葬了。
村里地处偏远,官府的也不常来,山匪倒是来了几次,可村里哪还有什么吃食,金银细软就更别提了。好在山匪也不曾为难他们,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,尚存一丝人性。
李家这本来也算富裕,本想着开春或许就有雨水了,可明明开春时也算春雷滚滚,可就是不降甘霖。
偏偏夫人身子弱,胎儿不稳,不宜远行。故先叫父母投奔亲戚,自己留下陪夫人待产。
想着还有些余粮,早在父母安排下藏好了地方,不知旱灾何时结束,也就不敢多吃,每日煮些稀薄的米粥喝。山匪自然不会放过他家,可搜了几趟,也没搜出什么,加之夫妻二人早已饿得面黄肌瘦,实在不像有余粮的。也就不来了。
这天正是七月十五,傍晚十分,狂风自西南吹来,尘土漫天,不知几时已黑云压城,仿佛天塌一般,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。
正巧此时夫人有了要生的迹象,李江正想去找村里会接生的产婆,忽然想起村里已经没几户人家了,只好去寻了两个生产过的老太太过来帮忙。
这些都是没钱再去找亲戚,在村里等雨的孤老,平时李天也会分些吃食与他们,故现在找他们帮忙,他们也愿意。
一番交流之后,三人分工明确。
李江烧水,烧了仅剩的两缸水,晾着备用。又把剪刀烧了烧。
王婆准备产妇需要的被褥,铺了两床的棉被,又在生产的部位铺了厚厚一层布料,以防浸透被褥,又准备了床大棉被留着给夫人盖。
张婆陪着李夫人,劝她留着力气生孩子,又看她阵痛几回了。估摸着什么时候生。
一番折腾下来,几人精疲力尽,可家里连碗米都不剩,几人只好喝口水继续等着。
终于李夫人羊水破了,众人将她扶上产床。
大家手忙脚乱,倒也有惊无险,过了两个时辰,李夫人终于生产了。
婴儿的啼哭声入唢呐一般刺破长夜,接着“嘭”“嘭”“嘭”下起了大雨。
婴儿声夹杂着雨声雷声,惊醒了沉睡的人们。
“下雨了”“下雨了”“下雨了”人们欢呼着。
看着已经累得睡去的夫人,送走了两位阿婆,李天对着油灯,看着看着,慢慢失了神,
想起从小青梅竹马的阿莹,想起了从小大家一起玩泥巴、采莲蓬的小伙伴们,后来自己被送进了镇上私塾,也只有放学回去才能一起玩耍片刻,还未尽兴,就各回各家吃饭了。
他与阿莹接触其实不多,胜在从小了解。阿莹生得好看,他自然愿意多接触些。
回望过去二十年,倒也安稳顺遂,只是今年这场大旱让他感触许多。
见了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,也见了儿时玩伴不愿带上瘫痪的母亲一起逃难的。
大难面前烧杀掠夺也都经历了。
他一个农人,能读一两本圣贤书,已是幸运,如今阿莹也在身边。
抱着怀里的孩子,望着熟睡的妻子,他在饥荒之中竟体会到了满足。
第二天,阿莹醒来,二人商量着给孩子取个名字吧,虽然父母不在身边,孩子总不能没名字吧。
这孩子刚出生就结束了一年的大旱,不如就叫贺天吧,李贺天。
贺老天垂怜,天降甘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