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暗涌(下)(1 / 1)

沈凝利用父亲安插在身边的暗卫,传递出“黑风峡”的关键情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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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重的院门在身后轰然关闭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。禁足的令喻如同无形的枷锁,将我与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将军府彻底割裂。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被烈日炙烤后的焦灼气息,混合着泥土的微腥,沉闷得令人窒息。

碧桃忧心忡忡地跟在我身后,几次欲言又止。她不懂小姐为何突然被将军如此严厉地禁足,更不懂小姐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、比寒冰更冷的沉郁。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,仿佛我是一碰即碎的琉璃。

回到绣楼,屏退了所有下人,只留碧桃一人。我坐在临窗的软榻上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繁复的雕花,目光却穿透紧闭的窗扉,投向遥远北方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染红的天空。

时间,如同在滚油中煎熬,缓慢得令人心焦。

父亲会信吗?信一个被“噩梦”吓坏的女儿口中那荒诞不经的“胡人绕道黑风峡”?尤其在我刚刚用“噩梦”搪塞了他最根本的质疑之后,这份情报的可信度,在他心中还剩几分?

黑风峡……前世,正是这条被视为天堑的绝路,被一支胡人精锐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强行穿越,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我军最薄弱的侧翼!那场伏击,成了沈家军由盛转衰的转折点,尸横遍野,血流漂杵!父亲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先锋营,几乎全军覆没,主将林铮将军,那个曾把我扛在肩头、笑声爽朗如雷的叔伯,被乱刀分尸,首级悬于胡人营寨三日!

那份惨烈,那份刻骨的痛与恨,如同烧红的烙铁,深深烫在我的灵魂深处!

我必须让他知道!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我也要赌上这一把!不仅仅是为了复仇,更是为了那些即将枉死的英魂!

“碧桃,”我忽然开口,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干涩,“去小厨房,让他们熬一碗银耳莲子羹来,要温的,不要放糖。”这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要求。

碧桃愣了一下,随即应道:“是,小姐。”她担忧地看了我一眼,转身退下。

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。死寂,如同粘稠的沼泽,一点点吞噬着感官。我闭上眼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听觉之上。前世被囚禁、被拷打的经历,让我对环境的感知远超常人。

来了!

极其轻微,如同落叶坠入厚厚苔藓的声响。来自头顶的承尘梁柱之间。

那并非寻常的鼠雀动静,而是……某种刻意收敛到极致的气息流转,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、属于金属和皮革的微涩感。

果然!父亲还是派了人!他心中的疑云并未散去,这禁足,是惩罚,是保护,更是一场严密的监视!他要看看,他这个被“噩梦”吓疯了的女儿,在无人窥视的角落里,究竟会做什么!
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但我面上却维持着惊魂未定后的疲惫与茫然。我缓缓站起身,走到书案前,拿起一支狼毫笔,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,仿佛真的还沉浸在恐惧的余波中。

我没有蘸墨,只是用笔锋在空白的宣纸上无意识地划着,如同梦呓般低低呢喃,声音破碎,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挥之不去的惊悸:

“火……好大的火……烧过来了……”

“血……到处都是血……林叔叔……林叔叔的头……”

“黑风峡……好黑……好冷……他们从石头缝里钻出来……像鬼……像鬼啊!”

“父亲……小心……黑风峡……别去……有埋伏……好多人……都在等……”

我断断续续,语无伦次,将前世那场伏击最惨烈的片段,用最直观、最血腥、最混乱的方式“复述”出来。重点,死死咬住“黑风峡”三个字!声音不大,却足够清晰,带着灵魂撕裂般的恐惧和绝望,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回荡。

我反复地、颠来倒去地念叨着:

“黑风峡……有鬼……有埋伏……”

“绕道……他们绕道了……”

“林叔叔……死了……都死了……”

如同一个被噩梦反复折磨、精神濒临崩溃的可怜人,在无人处宣泄着内心最深沉的恐惧。每一个字,都饱蘸着前世真实的血泪和刻骨的恨意!

我感觉到,头顶梁间那丝细微的气息,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!仿佛连那训练有素的暗卫,也被我这番泣血般的“疯话”所透露出的惨烈和那个关键地名所震慑!

目的达到了!

我猛地将手中的笔掷在地上,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,仿佛被自己的“梦呓”吓到,然后捂着脸,跌坐回软榻,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,发出压抑的呜咽。

头顶的气息迅速恢复了平稳,如同从未出现过。

我知道,无论那暗卫是否完全理解,无论他心中作何感想,他都会将今夜在这绣楼里听到的一切——尤其是那个反复出现的、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“黑风峡”,以及那惨烈的“埋伏”描述——一字不漏地,呈报给父亲沈重山!

种子已经埋下。剩下的,只能交给命运,或者说,交给父亲在铁血与生死间淬炼出的决断力。

接下来的日子,如同被囚禁在无形的牢笼。院门紧闭,守卫森严,连一只飞鸟都难以自由出入。每日只有碧桃和固定的几个沉默寡言的粗使婆子进出,送些饭食和换洗衣物。饭菜依旧精致,却味同嚼蜡。时间在日升月落中缓慢流淌,每一刻都像是在滚烫的沙地上煎熬。

碧桃脸上的忧色一日重过一日。她不明白小姐为何终日沉默,对着窗外发呆,眼神空洞得让人心慌。她只能更细心地伺候,说些府里的琐事试图宽慰。

“小姐,听说……听说将军这几日都在书房,几乎没合眼,灯火彻夜通明……”碧桃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参汤,低声道,“府里的气氛也怪怪的,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,大气不敢出……好像……好像边关真的出大事了……”

我的心猛地一紧!父亲彻夜不眠?府中气氛凝重?边关……消息终于传来了吗?是捷报?还是……噩耗?

“还有……”碧桃犹豫了一下,声音压得更低,“奴婢今早去取小姐的燕窝,看见……看见表小姐身边的秋月,鬼鬼祟祟地在二门附近跟一个面生的小厮说话……那样子,瞧着就不像好事!”

秋月?沈月柔的心腹大丫鬟!

我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!如同蛰伏的毒蛇,终于感知到了猎物靠近的气息!禁足,隔绝了我与外界的联系,却也给了暗处毒蛇蠢蠢欲动的机会!沈月柔的手,果然迫不及待地伸进来了!

“哦?”我端起参汤,轻轻吹着热气,面上不动声色,声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“好奇”,“秋月?她不在月柔妹妹身边伺候,跑二门去做什么?那小厮……你可认得?”

“不认得!”碧桃肯定地摇头,带着一丝鄙夷,“看着贼眉鼠眼的,不像府里的正经人!秋月塞了个小包东西给他,两人嘀咕了几句就分开了,神神秘秘的!”

小包东西?

我的心猛地一沉!前世,沈月柔构陷我的那些“通敌罪证”,不就是通过这种内外勾结的方式,一点一点“制造”并“藏匿”起来的吗?难道……她这么快就忍不住了?还是说,谢允那边,因为军报被截和黑风峡可能的变数,感到了威胁,提前发动了?

“知道了。”我放下参汤,语气平淡,“许是月柔妹妹让她出去采买些私物。莫要多事,免得惹麻烦。”我故意表现出不愿深究的懦弱,麻痹可能存在的窥探。

碧桃有些不解,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:“是,小姐。”

待碧桃退下,房间再次陷入死寂。我走到窗边,目光看似茫然地投向院墙外灰蒙蒙的天空,实则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网,无声地扫视着这个被严密监控的院落。

禁足是困局,但也是机会。沈月柔想要对我下手,必然要借助这院中之人!碧桃忠心,但太过单纯。那几个粗使婆子……谁是钉子?

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流的汹涌中又过去了两天。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,沉甸甸地压在将军府的上空。

这天午后,天空阴沉得如同灌了铅。我靠在软榻上假寐,实则精神高度紧绷。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是负责洒扫庭院的张婆子。她动作迟缓,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有气无力。

“小姐,”张婆子磨蹭到窗下,隔着窗棂,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和不易察觉的试探,“老奴看您这几日气色不好,定是夜里没睡安稳。这天气闷得很,人也燥得慌,老奴老家有个土方子,用晒干的合欢花配点灯芯草,睡前塞在枕头里,最能宁神安眠了……”

她絮絮叨叨地说着,眼睛却飞快地瞟向屋内,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。

合欢花?灯芯草?

我心中冷笑。这两样东西确实有安神之效,但若配上另一种无色无味、极易被人忽略的……“安神散”,便是慢性毒药的引子!长期使用,会让人精神日渐萎靡,反应迟钝,最终在昏睡中悄无声息地衰弱下去!前世,沈月柔就是用这种阴毒的法子,慢慢掏空了母亲的身体!

“是吗?”我缓缓睁开眼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“兴趣”,“听着倒是个好法子。只是如今被禁足,这些东西……”

“哎哟小姐放心!”张婆子立刻接口,脸上堆起谄媚的笑,“老奴有个侄儿在城东药铺当学徒,这点东西,老奴托人捎带进来便是!神不知鬼不觉的!保准让小姐您夜里睡得安稳!”

果然是她!

这迫不及待的嘴脸,这“神不知鬼不觉”的暗示!看来沈月柔(或者说她背后的谢允)已经等不及了,想趁我被禁足、父亲被军务缠身之际,先下手为强,用这阴毒的法子慢慢除掉我这个“变数”!

“如此……便有劳张妈妈了。”我虚弱地笑了笑,脸上带着一丝“感激”和“依赖”,“只是……此事切莫声张,父亲正在气头上,若知道我私下弄这些,怕是要责罚更重……”

“明白!老奴省得!省得!”张婆子连连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,压低声音,“小姐您就放心吧,包在老奴身上!”

看着张婆子佝偻着背、脚步却轻快了几分离去的背影,我脸上的“虚弱”和“依赖”瞬间褪去,只剩下冰封的漠然和一丝残忍的嘲弄。

鱼儿,上钩了。

沈月柔,谢允,你们想用这“安神散”送我一场长眠?

呵。

我缓缓走到妆台前,铜镜映出一张苍白却眼神锐利如鹰的脸。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镜面。

很好。

你们递过来的刀……

我会用它,亲手为你们雕刻好通往地狱的棺椁。

这场囚笼中的暗战,才刚刚开始。而猎物与猎手的身份,从这一刻起,已然悄然对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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