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章:邑姜(1 / 1)

高台上,姬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被武庚扶起的尤杉身上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哦?原来是老朋友。看来,妲己还没死。”

天下人都亲眼见证了妲己被斩,怎么可能没死?黑衣少年闻言,顿时慌了手脚,不确定地反问:“你想做什么?”

姬发摆了摆手,语气斩钉截铁:“拿下那名女子。”

这个女人的心,可比妲改狠得多,也更聪明得多。有她在,武庚的谋反之心便永远不会熄灭。为了周朝的安定,必须斩草除根,以绝后患。

“姬发!”吕尚连忙制止,他捋着花白的胡须,沉声道:“一切已经结束了!”

姬发眉头紧锁,可尤杉不一样。

这女子看似柔弱,却像一根无形的引线,能串联起所有对周朝不满的势力。留着她,就像埋下一颗定时炸弹,随时可能引爆无法预知的灾祸,间接改变王朝的走向。

他明白师父的顾虑,却也无法容忍这个隐患的存在。

“武庚杀不得,那便杀她。”姬发沉默片刻,缓缓道。

“姬发!”黑衣男子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。

“玦,她必须死。”姬发的语气不容置喙:“她是害死我兄长的凶手,我必须为兄报仇。”

高台上,吕尚一直沉默着,此刻他看了看情绪激动的姜玦,又看了看态度坚决的姬发,最终叹了口气。

“那便由我前去吧。”姜玦深吸一口气,起身说道。他知道,这是他必须做的最后决断。

将尤杉安置在山林深处的一间小木屋里,武庚便匆匆转身,提着药篓上山寻找能让她安神的药材。他怕自己晚一步,就会失去这仅存的亲人。

昏迷了一个时辰的尤杉猛地睁开双眼,胸口的窒息感让她大口喘着气。映入眼帘的,是木屋简陋的房梁,窗外是僻静的小林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,一切都安静得恍如隔世。

她这是睡了多久?

尤杉挣扎着坐起身,心脏却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瞬间翻涌上来,让她的手竟不听使唤地颤抖。她有一种直觉,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,或者即将发生。

木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时,尤杉正靠在褪色的木柱上喘息,檐角漏下的阳光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耳边是林叶簌簌的轻响,直到那句带着山野清气的问话撞进耳廓:“你是何人?”

她费力地抬眼,望见一名身着粗布蓝裙的女子立在门槛边,竹编的草篮挎在臂弯里,边缘垂下的藤蔓还沾着腻点露,篮中堆叠的草药散发着苦香,女子的发髻用木簪松松挽着,几缕碎发垂在晒得微红的脸颊旁,眼神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。“我……”尤杉刚要开口,喉间便涌上一阵腥甜,她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,单薄的肩膀在衣衫里不住颤抖。

女子快步走上前放下篮子,从腰间解下一块素布帕子递过来,转身便在屋角的石臼旁蹲下。

“看你这模样,是中了风寒郁结之气吧?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从篮里拣出几株带着绒毛的绿色药草,指尖灵巧地掐去根须。

石杵研磨药草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木屋里漫开,尤杉望着女子专注的侧脸,声音还有些发虚:“多谢姑娘援手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掠过空荡荡的门口:“敢问姑娘,可有见过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?他……”

女子握着石杵的手顿了顿,摇了摇头。

“这山坳偏僻得很,除了采药人鲜少有人来。”她将磨好的药末倒进粗瓷碗里,又从陶罐里倒了些温水搅匀“”“这间木屋是家父特意盖的,供我采累了歇脚用。”

她抬手往窗外指了指,远处的坡地隐约可见成片的绿色:“从这里往南走半里地,都是我种的药田。说起来也奇,这山里总有些别处寻不到的稀罕物,前几日还在石缝里发现了株百年的何首乌呢。”

药碗递过来时带着温热的触感,尤杉接过喝了一口,苦涩的味道瞬间漫过舌尖,却奇异地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。女子扶着她的胳膊起身:“外面日头正好,我带你去看看那些药草吧,晒晒暖或许能舒服些。”

两人缓缓走到木屋后的山坡上,尤杉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西北方,那里的天际线隐约可见城郭的轮廓,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,指节泛白。

朝歌城的方向,此刻不知是何景象......

“姑娘是殷商的子民吧?”身旁的女子轻声问道。

尤杉浑身一震,转过头时眼眶已有些发红。

女子却温和地笑了笑,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别担心。西岐的君王治理有道,百姓安居乐业,日后我们都是周国的子民,日子总会好起来的。”她仰头看了看天色:“我叫邑姜,就住在山脚下,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,尽管来找我便是。”

山风拂过药田,带来草木的清香,尤杉望着眼前女子坦荡的笑容,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偏见与敌意,只有纯粹的善意。喉间的哽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千言万语涌到嘴边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她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,将那个名字悄悄记在了心里。

窗棂外的天光漫进木屋时,尤杉正试着屈伸手指。骨缝间的钝痛已褪成浅淡的余温,像是初春融雪时残留在草叶上的凉意,不再碍事了。

她撑起身子坐起来,被褥滑落肩头,露出腕上渐消的淤青——那是昨天高热不退时,邑姜按她喝药留下的印子。

“真要走?”邑姜正往陶罐里添炭火,火星子噼啪跳起来,映得她眉眼暖融融的:“再歇两日,我去寻些野枣给你补补。”

尤杉闻言回头时,鬓角碎发垂在颊边,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活气。

“不了......”她指尖拂过门楣上挂着的干草药,那是邑姜采来的,带着清苦的草木香:“他已经去了一天一夜了。”

话音落时,石屋静得能听见陶罐里汤药翻滚的轻响,邑姜舀药的动作顿了顿,终究没再说什么,只从竹篮里捡了几块烤得焦脆的麦饼塞进她怀里:“顺着溪谷走,傍晚前能到山坳。他若采不到药,定会往那边的林子绕。”

尤杉点点头,她走出石屋时,山风卷着叶片擦过耳畔,踩在青石板上虽有些凉,可每一步都比昨日稳当些。

这山里的草药哪是那么好认的?武庚自小在宫中长大,连荠菜和苦苣都分不清,此刻怕是正蹲在哪个坡上,对着一丛丛青绿发愁呢。

尤杉忍不住笑出声,笑声惊飞了枝头的山雀,她加快脚步往溪谷走去,流水声越来越近,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。怀里的麦饼还带着余温,就像她此刻心里的念头......

或许他背篓里装着的,是半篓开得正好的野花,或是几颗酸得掉牙的野果,可那又有什么关系?

只要能看见他背着竹篓,慌慌张张从树后钻出来,挠着头说“找不到药,但我找到些好东西”,就够了。

山风穿过林叶,带着远处隐约的鸟鸣,尤杉拨开挡路的枝桠,身影渐渐融进深浅不一的绿意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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