滨海市的冷雨已连绵三日，豆大的雨点敲打着康乃馨医院的彩绘玻璃窗，将圣母怀抱婴儿的图案冲刷得模糊不清。陆明哲站在门诊大厅中央，玻璃窗上他的倒影被雨水割裂成扭曲的碎片，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信任。他攥着那张匿名照片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照片上连美静“住院”时平坦的小腹像一枚毒刺，扎进他因连日挫败而敏感的神经。他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，他还亲眼看着连美静扶着腰走进这家医院的 VIP电梯，此刻护士长却指着电子系统里空空如也的就诊记录，语气公式化得像冰冷的手术刀：“陆先生？”护士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电子系统的蓝光映在她脸上，“连女士近三个月的产检记录确实不在我院系统里，住院登记本上也没有她的名字。”她指着屏幕上空白的检索结果，语气公式化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，“您看，这是所有 VIP病房的入住记录，最近一个月都是满的，但确实没有连美静女士。”
“不可能！”陆明哲猛地撞向护士站的金属台面，消毒水气味与他身上的雪茄味绞成浑浊的漩涡。他想起上周连美静视频通话时身后那盏康乃馨医院特有的琉璃灯，想起她“无意间”露出的手腕上印着医院 logo的腕带——那些细节此刻都成了精心编织的谎言。他凭借记忆冲进了连美静带过的房间，却发现里边已经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库，根本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，他踉跄的撞到了房门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。
护士长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，仿佛见惯了情绪失控的家属：“陆先生，我院 VIP电梯需要刷专属手环才能启动，系统显示那天下午三点，您说的时段只有三位患者使用过电梯，都不是连女士。”她顿了顿，调出监控记录的缩略图，“如果您不相信，可以申请警方调取完整监控，但我院规定私人监控不能随意提供给家属。”
地下车库的积水倒映着他失控的身影。宾利车的轮胎碾过减速带时发出剧烈颠簸，他拨通林薇薇的电话，听筒里却传来她故作惊讶的尖叫：“明哲哥？我正在鼎鑫财务帮你协调过桥贷款呢！你不是说连美静在康乃馨安胎吗？难道她……”话未说完便被电流杂音吞噬，陆明哲盯着手机屏幕上“通话中断”的提示，突然想起林薇薇今早发来的微信：“看到沈岩开车去了郊外，车牌像是连美静的备用车。”
郊外。
这个词像导火索点燃了他脑中的炸药。他猛打方向盘，上千万的宾利车在湿滑的路面上甩出一道黑色弧线。雨刷器徒劳地切割着模糊的雨幕，他想起连美静父母在市郊有栋废弃的疗养院，刚结婚的时候她曾笑言这里有她重要的回忆，有机会一定要把那里改造成月子中心，到时候她怀孕的时候好搬过去休养。若她真的躲在那里，用伪造的住院记录骗他，那肚子里的孩子……
“野种”二字在舌尖淬成毒汁。他想起匿名信里的暗示，想起连美静每次产检都拒绝他陪同，想起顾衍之那张过分温和的脸——那个主治医生看连美静的眼神，总带着一种他读不懂的熟稔。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，他仿佛看见顾衍之穿着白大褂走进疗养院的画面，看见连美静依偎在他怀里，指尖抚摸着不属于他的孩子。
四十分钟后，宾利车冲上疗养院所在的盘山公路。生锈的铁门被撞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，荒草丛生的庭院里只有落叶和被雨水泡胀的报纸。陆明哲踹开已经生锈到腐烂的主楼大门，灰尘在光柱中狂舞，他直冲到二楼育婴室，却只看到摇篮蒙上了厚厚的蛛网。他踢翻一张摇椅，朽木断裂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麻雀，却惊不醒这栋建筑沉睡的死寂。
“连美静！”他的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，只有自己的回音嘲弄般响起。他翻遍了整个二楼，书房的抽屉都被他扯落在地，泛黄的信件里没有任何关于怀孕的记录，能找到的也只有一张多年前连家的全家福——连美静站在父母中间，甜美的笑容让他觉得恶心。他抓起桌上的相框砸向墙壁，玻璃碎片中，连美静的笑容被割裂成狰狞的裂纹。
手机在裤袋里震动，是林薇薇发来的定位截图，红点标记着市中心一家私人诊所。“明哲哥，查到了！连美静上周在这家诊所做了 B超，医生是顾衍之的同学！”消息末尾跟着一个偷拍的模糊背影，穿风衣的女人扶着腰走进诊所大门，身形与连美静有七分相似。
陆明哲冲出疗养院，轮胎在泥地上空转了半分钟才找到抓地力。他不知道这张定位图是沈岩用三张不同日期的监控截图特意合成的，更不知道此刻连美静正坐在郊外里，看着沈岩传来的实时画面——陆明哲像无头苍蝇般在城市里穿梭，每一次扑空都让他眼中的疑云更浓。
“连总，陆明哲的车在私人诊所门口堵了半小时，诊所老板已经按您的吩咐报警了。”沈岩的声音从加密耳机里传来，背景是键盘敲击的脆响。
此时的陆明哲正被诊所保安架出大门，警笛声由远及近。他看着手机里林薇薇发来的“安慰”消息，看着屏幕上自己因愤怒而扭曲的脸，突然想起连美静怀孕初期说过的话：“明哲，等宝宝出生，我们去拍第一张全家福吧。”
那时他以为是甜蜜的期许，此刻却成了最恶毒的讽刺。他跌坐在驾驶座上，雨水顺着车窗流下，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，像极了亲子鉴定报告上那些扭曲的基因图谱。他不知道连美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，更不知道自己每一次因猜忌而失控的举动，都在为她的复仇之路铺就更坚实的基石。
雨幕深处，一辆黑色商务车悄然驶离郊外别墅。连美静靠在座椅上，闭上眼睛，听着沈岩汇报陆明哲在警局的狼狈处境。她知道，林薇薇抛出的“亲子疑云”只是开始，当那份寄往陆老太太老宅的伪造报告被拆开时，当陆明哲在家族压力与商业崩塌中彻底崩溃时，真正的猎杀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而那栋被他砸得狼藉的疗养院，将永远封存他此刻的疯狂与怀疑，如同封存他即将覆灭的帝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