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门关的雪终于停了,可帅帐内的空气却比数九寒天还要冰冷。
沈清澜将最后一块炭火添进炭盆,火星噼啪炸开,映得萧景珩手中的信纸忽明忽暗。那封从李大人靴中搜出的密信已被重新誊抄,太子的字迹在烛光下扭曲如蛇——除了挑唆狄戎南侵,信末还有一行更令人心惊的话:“父皇龙体欠安,东宫已备下良药,待你我兄弟重逢,共掌乾坤。”
“良药?”萧景珩的指尖掐进信纸,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“他是想弑君篡位。”
沈清澜走到他身边,将暖炉塞进他冰凉的掌心。龙气与灵力融合带来的灼痛尚未消退,他的指节仍泛着不正常的潮红。自李大人被擒后,军中已查出三名太子安插的暗线,可这些小鱼小虾,远不及京中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凶险。
“要不要再派信使回京城探查?”她轻声问。自冰湖之战后,她建立的情报网就像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般,除了零星传来的“陛下偶感风寒”,再无半点有效讯息。
萧景珩摇头,目光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:“太子既敢动手,必然封锁了所有要道。寻常信使根本进不了京城,反而会打草惊蛇。”他顿了顿,喉结滚动,“而且我总觉得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”
沈清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。太子虽有野心,却绝非能轻易调动狄戎大军之人,更遑论布下冰湖那般精密的陷阱。昨夜她在整理李大人的行囊时,发现了一枚刻着骷髅头的青铜令牌,那绝非大胤制式,倒像是某些邪修宗门的信物。
“周毅说,李大人的亲兵里有个死士,审了三天都没开口。”沈清澜压下心头的不安,“或许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。”
萧景珩刚要说话,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紧接着是亲兵的呵斥:“站住!帅帐禁地……”
“是我!”一个嘶哑的声音穿透帐帘,带着濒死的喘息,“快……快让我见殿下和沈姑娘……”
沈清澜与萧景珩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。这声音有些熟悉,像是负责传递京城密信的暗卫“惊鸿”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
帐帘被猛地掀开,一道血人踉跄着扑进来。惊鸿的左臂不翼而飞,伤口处胡乱缠着布条,鲜血浸透了整个前襟,连嘴角都挂着暗红的血沫。他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,见了帐内两人,突然噗通跪倒在地。
“殿下……沈姑娘……京城……京城出事了!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,每说一个字都像要咳出肺来。
萧景珩猛地起身,龙气不受控制地翻涌:“说清楚!陛下怎么了?”
惊鸿颤抖着解开油布包,里面是一卷染血的明黄绸缎,展开后竟是半枚虎符和一封加急密信。信纸早已被血水浸透,字迹模糊不清,只能辨认出“宫变”“太子”“囚驾”等字眼。
“三天前……太子以陛下病重为由,关闭宫门……”惊鸿的呼吸越来越微弱,眼中却燃烧着最后的火光,“他勾结三皇子旧部,还有……还有一群会妖法的黑衣人,控制了京畿卫……”
“妖法?”沈清澜心头一紧,“是不是带着青铜令牌的?”
惊鸿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震惊:“是……他们的令牌上刻着骷髅……杀人不眨眼……老大人(指萧景珩母族的镇国公)带兵反抗,被……被他们用妖火活活烧死……”
“轰——”
龙气在帐内炸开,炭盆里的火星被震得漫天飞舞。萧景珩死死攥着那半枚虎符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玄甲下的肌肉紧绷如弦。他仿佛能看到镇国公府燃起的熊熊烈火,看到宫墙内流淌的鲜血,看到父皇被囚禁在深宫的无助眼神。
“他们还说……”惊鸿的声音越来越低,视线开始涣散,“说殿下您勾结妖女,拥兵自重……要下旨……夺您兵权……”
沈清澜扶住摇摇欲坠的惊鸿,将灵力渡入他体内:“撑住!还有谁活着?陛下怎么样了?”
惊鸿抓住她的手腕,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:“皇后娘娘……还在抵抗……她让我告诉殿下……千万别回京……太子设了天罗地网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猛地咳出一大口血,溅在沈清澜的衣袖上,像朵妖艳的红梅。手臂无力地垂下,那双曾洞察世事的眼睛,永远失去了光彩。
帐内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炭火爆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帐内回荡。
沈清澜缓缓放下惊鸿的尸体,指尖的灵力冰冷刺骨。她看着那半枚染血的虎符,突然明白了李大人靴中密信的真正含义——太子不仅要篡位,还要借刀杀人,让萧景珩在北境与狄戎两败俱伤,再以“清君侧”的名义除掉他。
“这群畜生!”萧景珩一拳砸在案几上,坚硬的红木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。龙气与灵力在他体内疯狂冲撞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,“我要回去!我现在就带兵回去!”
“不行!”沈清澜拉住他,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,“你忘了惊鸿的话?太子设了天罗地网!我们现在回去,正好中了他的计!”
“难道就看着父皇被囚禁?看着忠良被屠杀?”萧景珩的眼睛红得吓人,龙气在他周身形成金色的气旋,“我是大胤皇子,岂能坐视不理?”
“我不是不让你回去。”沈清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灵目术不受控制地运转,眼前仿佛出现了京城的地图,“但我们不能带大军回去。雁门关一旦空虚,狄戎必然趁虚而入,到时候内忧外患,大胤就真的完了。”
萧景珩猛地停住脚步,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。他知道沈清澜说得对,可想到宫墙内的惨状,心脏就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。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沈清澜走到案几前,铺开北境舆图,指尖重重点在雁门关与京城之间的一条隐秘古道上:“我们走飞狐陉。”
飞狐陉是北境通往京城的捷径,地势险峻,只能容单人独骑通过。萧景珩看着那条蜿蜒的线条,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“你想带精锐突袭?”
“是。”沈清澜的眼神异常坚定,“留周毅带着主力守住雁门关,我们挑选五百精兵,走飞狐陉,日夜兼程赶回京城。只要能救出陛下,控制住京畿卫,太子的阴谋就不攻自破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我会用灵力制作行军符,能让战马速度提升三成。再让暗卫提前清理沿途的关卡,应该能在五日内赶到京城。”
萧景珩看着她眼底的血丝,突然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指尖冰凉,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。飞狐陉凶险万分,五百人对抗太子的三万京畿卫和那些会妖法的黑衣人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可除此之外,再无他法。
“好。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,“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就在这时,帐外传来周毅的声音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慌:“殿下,沈姑娘,京里派来了传旨太监,说……说要殿下即刻交出兵权,回京待查,还说……还说沈姑娘是蛊惑殿下的妖女,要就地正法……”
沈清澜与萧景珩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笑。太子的动作倒是快,这是怕他们回不去,想在北境就把他们解决掉。
“把传旨太监带进来。”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正好,我也有份‘大礼’要托他带回京城。”
沈清澜看着他眼中的杀意,知道那所谓的“大礼”,恐怕就是李大人的人头了。她走到帐门口,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,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。
飞狐陉的地势她早有耳闻,那里不仅有悬崖峭壁,还有成片的原始森林,极易设伏。太子既然能勾结邪修,没理由想不到他们会走捷径。
“清澜。”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一丝暖意,“别担心。无论前面有什么,我都会陪着你。”
沈清澜回头看他,晨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,在他玄甲上镀上一层金边。龙气与灵力在他体内平稳流转,虽然还很虚弱,却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力量。
她突然笑了,那笑容像冰雪初融,瞬间驱散了帐内的阴霾:“嗯。我们一起回去。”
可她的心底,却始终萦绕着惊鸿最后的话。那些会妖法的黑衣人,到底是什么来头?他们的青铜令牌,和冰湖之战中狄戎背后的势力,会不会是同一伙人?
如果真是这样,那他们要面对的,就不仅仅是一场宫变,而是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巨大阴谋。
帐外,传旨太监的尖细嗓音越来越近,带着令人作呕的谄媚。沈清澜深吸一口气,握紧了袖中的破邪符。
这场风暴,才刚刚开始。